水瓶座の心事界

你們之間最大的共通點，不過是同樣渴望愛情，可是，戀愛這回事，並不是非要和對方才可以的。

「一起去看電影吧。」剛認識的男人說：「最近有部片子蠻不錯的。」

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去電影院，總覺得天還亮著時進去，出來時已經天黑，我又不高，經常性的被前方的腦袋擋住視線，再說DVD到處有得租，電影又不像衣服會換季，早三個月還是晚三個月看，似乎也沒什麼差別……，我有一千一百萬個不想看電影的理由，可是最後，我還是無可無不可的「嗯」了一聲，點開他從MSN上傳來的官方網頁，跳躍式的翻過劇情大綱、男女主角，好為接下來的談話找些話題。

是阿，初次約會，除了看電影，還能做什麼呢？

喝咖啡嗎？不好，萬一話題乾了，太尷尬；逛街嗎？也不好，換上新衣服搔首弄姿問剛認識的男人好不好看，又太三八。

看電影，實在是最安全的約會節目，《傾城之戀》裡，范柳原和流蘇的妹妹相親，先帶去了電影院，「把人家擱個兩三個鐘，臉上出了油，胭脂花粉褪了色，他可以看得親切些」，現代的化妝品持久力沒那麼差了，但無論如何，看電影仍然是最不費力的約會方式，可以理直氣壯的沉默，即使打瞌睡，也是「電影太無聊」而非「和這個人約會真無趣」……，我胡思亂想著，忽爾察覺，自己頻繁進出電影院的日子，都是有男友的時候。

尤其，是戀情壽命將盡、只苟延殘喘拖著最後一口氣之際。

真正在熱戀時，我們只想和對方膩在一起，根本不在意約會的內容，不在乎吃路邊攤還是餐廳，整天不吃飯在床上糾纏也沒關係，不在乎假日去郊遊還是唱KTV，整個週末都在家也不覺得浪費光陰，甚至，看電影都是一種浪費，我們有那麼多話要和彼此分享，恨不得把過去他來不及參與的人生都說與他知曉，哪有時間去看別人的故事？

我們寧願在家裡看DVD，女人坐在男人的腿上，男人從背後環繞著女人，時不時轉頭交換親吻……，沒有什麼電影比得過對方吸引，真正的大千世界全在對方深邃的瞳仁裡，我們無須找事做，看著對方、黏著對方，就是我們唯一要做的事。

可是好景不常，這樣甜蜜的生活，至多只有半年。

他開始在約會時頻頻看錶，心繫著家裡掛網的線上遊戲，而他打電話來抱怨生活瑣事時，妳卻克制不住分神看重播第八百次的慾望城市，如果對方還有使妳心悸的能力，多半不是他的笑容或言語使妳為之心動，而是察覺他出軌的蛛絲馬跡時的膽顫心驚。

最最尤其，是害怕約會時看見他臉上百無聊賴的不耐，即使他的軀體就在妳觸手可及之處，他的靈魂卻神遊到妳猜都猜不著的遠方……，於是妳生氣、妳懊惱，妳指責對方「變了」，可是妳卻不敢反問，自己難道真的始終如一？

於是，我們只好看電影。

花一個小時排隊等進場、花兩個小時看電影、再花兩個小時吃飯、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卡司、劇情、爆破場面、和男女主角的演技，最後，在他家、或妳家、或汽車旅館作為當天的Ending。

當朋友問起妳的戀情，妳說「前幾天才和男友一起去看電影」，然後像交卷似的鬆了口氣，約會不再令人期待，只是還願意經營這段感情的証明——是的，經營，多麼令人疲憊的兩個字，我們只不過是想找個人來愛自己，想在狗臉的歲月裡找到能夠休息的屏障，為什麼，這反而成為最累人的事？

我們找工作、找認同、找健康、找房子、找自己，然後在茫茫人海裡，終於找到了對方，為什麼不是就直接跳入Happy ending，而是開始更多找的輪迴，找共通話題、找共通目標、找相愛的證據？

我想起一對認識五年、結婚六年的朋友，至今他們幾乎每個假日都仍和彼此在一起，兩人都是徹底的職棒迷，支持的還是同一隊，每次看完比賽，同仇敵愾的痛罵另一隊，同聲惋惜在三壘被接殺的那一球，一整晚都不怕相對無語，暢銷雜誌裡「一百種約會吸睛穿搭」，比不上球隊簽名的紀念T恤，「一百種約會驚喜」，比不上飛入觀眾席的全壘打，那是他們的小世界，別人無法入侵也無法理解的，我相信即使再過二十年，他們仍然會那麼幸福，除卻他們懂得珍惜之外，更重要的，是他們擁有令人忌妒的幸運——在茫茫人海裡，要找到志趣如此相投的伴侶，是多麼多麼、多麼多麼的不容易？

有時候，妳以為遇到和妳一樣熱愛音樂的伴侶，最後卻發現，妳的CD櫃裡，有土屋安娜、中島美嘉和倖田來未，而他的ipod裡，全是Linkin Park、Usher和Justin。妳們倆語言不通。

有時候，妳以為找到和妳一樣熱愛美食的伴侶，最後卻發現，妳喜歡的是坐在窗明几淨的餐廳裡小口慢嚼PASTA配紅酒，他喜歡的卻是尋找某小巷弄裡客人老闆都汗如雨下的刀削牛肉麵。於是他罵妳真凱子假雅痞，妳罵他神經病。

更多時候，妳只喜歡女人的玩意兒，逛街、化妝、兩性言情小說，他只喜歡男人的玩意，CS、改車、AV女優，你們之間最大的共通點，不過是同樣渴望愛情，可是，戀愛這回事，並不是非要和對方才可以的。

所以，還是看電影吧。

所以，我們也只能看電影。

至少超人之後還有蜘蛛人，蜘蛛人之後還有變形金剛，至少羅密歐與茱麗葉之後還有傑克和蘿絲，鐵達尼號沉沒後，還有暮光之城。

「那就這星期六下午見嘍！」

男人最後一個訊息丟過來，小綠人變成灰色，kkbox裡，陳奕迅的愛情轉移正唱到「感情需要人接班，接近換來期望，期望帶來失望的惡性循環」。

我關掉電腦，房間裡只剩冷氣運轉時沉悶的低頻，第一次約會都還沒開始，但不知為何，我卻有種愛情已死的悲傷。